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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二次清洗的半干天麻 本版圖片 身體周刊記者 張新燕
11月25日，貴州省畢節(jié)市大方縣星宿鄉(xiāng)云峰村，農(nóng)民擺木播種，以便天麻生長。
作為名貴藥材，天麻似乎也逃不過這樣的命運，野生天麻在被瘋狂采挖后資源逐漸稀少，上世紀五十年代，人們已開始嘗試人工培育天麻。云貴天麻赫赫有名，而在冬季，黔西北的冬麻成為進補佳品，趕在冬補的前頭，我們前往貴州省畢節(jié)市大方縣，尋找最好的天麻。
天麻
天麻又名赤箭、離母、鬼督郵、神草、獨搖芝、赤箭脂、定風草、合離草、獨搖、自動草、水洋芋?！侗静菥V目》記載，“天麻，乃肝經(jīng)氣分之藥”，用于治療頭痛、頭暈目眩者尤宜，近年研究發(fā)現(xiàn)它還有增智、健腦、延緩衰老的作用，對老年性癡呆癥有一定療效。
11月末，距離大方縣城40分鐘車程的星宿鄉(xiāng)，冬麻該收了。
早晨8點剛過，云峰村村民王萬軍和提著鐵鏟背著竹筐的村民一起上山了。雖是初冬時節(jié)，山上的綠意仍未褪盡。11月以來，冬麻進入采收季節(jié)，王萬軍的打算是在明年1月以前采完并播下種，之后就要過年了。
冬麻，也就是冬天收獲的天麻，這味中藥收獲分兩季，冬至以前稱為“冬麻”，立夏以前喚作“春麻”。長在地下的天麻，一生離不開一種叫蜜環(huán)菌的真菌供給養(yǎng)分，而蜜環(huán)菌則需要寄生在新鮮枝木中不間斷地攝取營養(yǎng)，故對于天麻而言，山間林中乃是生長的天堂。
外形似箭頭的天麻，又稱為“赤箭”，白居易《齋居》有詩句，“黃芪數(shù)匙粥，赤箭一甌湯”，可見唐人已用天麻煲湯養(yǎng)生，今人的餐桌上，天麻還被用來泡酒或燉雞煮鴿，最宜治療頭痛、頭暈目眩等癥。
作為名貴藥材，天麻似乎也逃不過這樣的命運，野生天麻在被瘋狂采挖后資源逐漸稀少，上世紀50年代，人們已開始嘗試人工培育天麻，或是田間種植，或是林下培養(yǎng)。
“如今田間培育較少，大多采用林下，因為后者的種植狀態(tài)更接近野生天麻的生活環(huán)境，整個過程不用施肥，人工介入少，天麻品質(zhì)較好。”貴州大方縣九龍?zhí)炻橛邢薰究偨?jīng)理文平說。
“中國天麻看貴州，貴州天麻看大方”。云貴天麻赫赫有名，而在冬季，黔西北的冬麻成為進補佳品，趕在冬補的前頭，我們前往貴州省畢節(jié)市大方縣，尋找最好的天麻。
大方縣城四面環(huán)山，和中國很多地級縣一樣，路面連綿起伏，在此處開車閑逛，不停地上坡下坡。當我們問起最近的超市在哪兒，當?shù)厝怂餍灾淮穑?ldquo;往上走就到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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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中林下挖天麻
39歲的王萬軍，常年為山間林下的天麻奔波忙碌，并未發(fā)福，板寸頭顯得整個人挺精干，大眼睛笑起來格外有親和力。他和姐弟幾人經(jīng)營著一個600多畝的天麻種植基地。這個由6戶家庭組成的農(nóng)業(yè)合作社，每年能帶來七八十萬元的收入，刨去近18萬元的人工、水電、材料、運輸?shù)荣M用，利潤還算不錯。
王家的采挖隊伍中2男5女，包括王萬軍大姐和雇來的人。“男的力氣大，100元/天，女的60元/天，有時候一天要雇傭十幾個人上山幫忙。”王萬軍說。
到了半山腰，7人各自散開。云峰村村民劉國英和丈夫都來幫忙收天麻，掙點工錢。年過半百的劉國英發(fā)緣已白，但渾身散發(fā)著結(jié)實的勁道。她將竹筐放在一邊，找了一處，用鏟子狠狠刨開泥地，土塊四濺，繼續(xù)往下深入，力道溫柔起來。“如果鏟子碰傷了天麻，塊莖破損或者斷成兩截，就賣不出好價錢了。”王萬軍說。
他定下的工錢，是按天給，而不是按工分計，“現(xiàn)在這種算錢方式，農(nóng)民上工時可能會偷懶，但總比為了多挖多掙錢，將天麻挖壞了好。”
第一個坑中，劉國英找到的成熟天麻并不多，只有五六個，個頭也多如手指粗細，她把天麻扔進了身旁的竹筐中，同時采出的天麻種子另外歸類。接著，把出土的木材整齊壘在一邊，方便之后播種時再次埋入。
挖一個坑大約需要15分鐘。接著開挖的第二個坑，帶給她不小的驚喜，天麻又胖又圓，品質(zhì)不錯。
王萬軍的天麻種植基地所處烏蒙山區(qū)，海拔1800米，氣候十分利于中藥材的種植和生長。“天無三日晴，地無三尺平”，又陰又濕的環(huán)境很合天麻的喜好，種植地還得是斜坡，避免天麻被聚集的雨水泡爛。“這座山坡半陰半陽，比全陰坡或全陽坡都要好，天麻的生長要達到一定溫度和一定濕度。”王萬軍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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播種與采收同步
這個時節(jié)，是冬麻的采收季，同樣也是播種季。
說話間，不遠處爆出一聲轟塌巨響，聞聲望去，原來是在卸木材。隊伍中的兩名男性負責用竹筐運木上山。他們朝前低下腦袋，負重的背脊猛力彎曲，重力和慣性作用下，新鮮的木頭一股腦兒被倒出。
天麻種植，木頭非常關鍵，它是蜜環(huán)菌的養(yǎng)料。養(yǎng)肥了蜜環(huán)菌，食真菌的天麻自然長得飽滿結(jié)實，量多個大。
“用了兩年的木頭要換了，因為蜜環(huán)菌差不多把它吃空了，就不利于真菌生長了。”王萬軍挑出一塊腐爛發(fā)黑的木頭，指著表面一根根比發(fā)絲略粗的黑線，“這個是蜜環(huán)菌。”他憑著樹枝橫斷面的紋理、稀松度便能辨別木塊的使用時間有沒有超過兩年。
樹木的取材也來源于整座大山，栗樹、青杠等都是合適的材料。王萬軍的妻子楊麗瓊說，“每年都上山采野板栗，生的就吃上了，多得吃不完。我們這里還有野生獼猴桃和野菜，想吃什么上山采點就行了。”
我們在山上看冬麻采收時，總聞到陣陣清香，不由好奇。王萬軍熟悉地一指，“木姜樹，我們的辣椒蘸水（貴州特色調(diào)味品）就用它的果子做的。”
大山里豐富的資源激發(fā)了村民的生活靈感和烹飪想象，用木材養(yǎng)天麻，腐化后為其他植物供養(yǎng)，重復循環(huán)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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挖坑擺木播種
當天麻裝滿了竹筐后，農(nóng)民開始原地播種了。
首先要開箱，即挖坑，一般坑深30厘米。王萬軍指揮幾個女人開挖幾條長箱，每條大約長20米，寬五六十厘米。挖出的泥土被堆在兩邊，王萬軍在旁邊配合，用鋤頭削去橫生的枝丫或是砍去礙事的爛樹根。作為農(nóng)業(yè)合作社的負責人，他要操心的還有很多，每天都要上附近幾座山走走看看，地里的天麻渴不渴，有沒有牛羊踩踏，收成播種進度安排……
挖好坑后，便是在坑里擺木頭。“新鮮的木材要和已經(jīng)染菌的木塊間隔放，這樣能保證讓蜜環(huán)菌長上去。”王萬軍說。擺木有些像鐵路上的木枕，但木塊必須擺得緊密，蹲在地上干活的女人們動作利索，一會工夫，一條條木塊在她們身后延長開去，整整齊齊，密密麻麻。
這時人在木頭上走，問題不大，但播下麻種后，就不宜走動了，因為踩踏不利于天麻的生長。女人們從大麻袋中拿出揀好的麻種，在木塊前后左右各放一個。“放的種子太多，營養(yǎng)管不過來。”王萬軍說。
最后，是蓋土的程序。女人們把堆在坑旁的土重新填入坑中，這其中也有講究，泥須填滿木頭狹窄細小的縫隙，這樣更有利于蜜環(huán)菌的生長?？犹钇胶?，王萬軍撿起枯枝爛葉，細心地蓋在土上。
地下的麻種再想見陽光，那就等來年冬天了。
這種用麻種培育的方法被稱為無性繁殖，優(yōu)點是方便，但最多培植三代就必須轉(zhuǎn)用有性繁殖了。因為無性繁殖會讓天麻的品質(zhì)下降。
有性繁殖的流程相對復雜，必須等到春暖花開才行。
到了春天，農(nóng)民們會取些優(yōu)質(zhì)的天麻，移入盆中培育，等它出桿開花，提取花粉，再將花粉和萌發(fā)菌充分攪拌后，埋入土中進行野外育種。有性繁殖長出的天麻需要更長的時間，大概一年半，雖然費事但第一代天麻往往品質(zhì)優(yōu)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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機械烘干加工
山中斜度是天麻喜歡的生長環(huán)境，但這卻給農(nóng)民的采收播種帶來不便。轉(zhuǎn)眼就過了中午12點。劉國英說，通常他們早上8點上工，做到中午12點，下午2點再過來，持續(xù)到晚上6點。王萬軍和7個幫工陸續(xù)下山回家吃飯。
他的家設施簡單隨意，主臥室中，單人床前的櫥柜上擺放著一臺老式電視機，窗戶上掛著兩大串當?shù)靥赜械募饨?，紅艷艷的樣子甚是喜人。窗前一臺桌子樣的回風爐，是貴州常見的取暖加熱設備，臺面下圓柱形的設備內(nèi)燒著煤，另有一根細長的管道穿過屋墻，排放廢氣。
妻子楊麗瓊已經(jīng)在回風爐上做好了午飯，酸菜鍋里放了丈夫剛從山上采的野菌，辣炒土豆絲，木桶蒸飯。兩個人圍著爐子吃起來。山里陰冷，王萬軍正好乘著這個間隙烤火去去濕氣。
飯后，王萬軍又忙了起來。每天從山里收下一批又一批的天麻，泡、洗、煮、烘，四道程序刻不容緩，而在王家，加工程序大多靠機械，王萬軍自豪地認為，自己的設備不比縣城天麻加工廠的差。
一般的農(nóng)戶將新鮮天麻浸泡后，在盆中逐個清洗，去除了表面的泥土就算完成了第一道粗加工，但往往清洗不徹底就會影響后續(xù)的定色，天麻的呈色就會不均勻。王萬軍采用高壓水槍清洗天麻，省力而高效。
屋外，浸泡過夜的天麻被倒入篩子，王萬軍的二弟細心地用高壓水槍沖洗，“一次二三十個，不然沖不干凈。天麻泡在水里主要是為了洗起來方便。”
一旁，他們的親叔叔周遠明用柴火生起了爐子，燒著一大鍋沸水。天麻洗凈后還要加熱熬煮。王家二弟說，一般煮到三四成熟，放在太陽底下看著有些半透明就差不多了。
在這里，處理天麻的最后一道步驟是烘干，雖然不少中醫(yī)質(zhì)疑烘干的中草藥不如曬干的療效好，但在大方縣，天麻烘干已是常事。
王萬軍說，以前烘干天麻要用爐子小心翼翼地烘，為了改進流程，他特地從河北一家公司購置一個烘烤機，足有一人多高，共分五層，每一層都密密仄仄擺放著天麻，已進入脫水程序。“里面放了1000斤，最后取出來大概200斤吧。”他計算著。
脫水還分兩個步驟，第一步要高溫定色。60℃～70℃加熱一個小時，天麻就此定色，最自然的類似姜黃色，當然也可能因為擺放位置或溫度關系，少部分塊莖渾身呈現(xiàn)灰黑色。“這樣就不能賣出好價錢了，不過藥廠可以拿去磨成粉末，不管怎樣，整個過程不應該為了品相而漂白或添加硫磺。”王萬軍說。第二步則是恒溫揮發(fā)水分，40℃～50℃恒溫加熱3-4天，天麻就成干品了。
午后，陽光明媚，王萬軍和家人便干脆取出烘箱中的天麻，曝曬在架子上和水泥地上，“太陽這么好，不曬可惜了，還能省電。”他笑著。
看著這些半干的成品，他仍舊忙活著，把個頭差不多的歸在一起，偶爾挑出幾個有些煙火色的，拿到水龍頭下用牙刷洗刷，直到一切都令他滿意。
他估計，今年氣溫高，干旱，產(chǎn)量會減少，600畝地收成能加工成三四噸貨，“不過量少了，價格會高一點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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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種植到開網(wǎng)店
以前，王家的天麻由制藥公司收購，有時王萬軍也會帶天麻去成都中草藥材市場賣，有多少能賣多少，銷量雖好但他也有些無奈，“公司收購不分品相，都按統(tǒng)一價格來算；去成都賣藥得乘十幾個小時的長途汽車，沒有自己的車不方便。”
但這兩年來，又多了一個渠道。他的三弟王中華在大方縣城開了一家茶行，家中加工好的產(chǎn)品，可以直接送到店里出售。如果王中華來不及回云峰村進貨，王萬軍就讓去縣城的車捎上貨。現(xiàn)在，王中華的網(wǎng)店也打開了局面，一年線上線下各能賣掉1000斤天麻，網(wǎng)上銷售量略超實體店。王中華笑言，或許是受到冬令進補的影響，過年前，天麻特別好賣。
他驕傲自己家鄉(xiāng)的天麻，聊起了他和天麻的故事。去年農(nóng)忙，他幫著家里采收天麻，站起來時總覺得頭暈，便找天麻吃，生著吃或者烤著吃，每天來上一個，癥狀很快就消失了。如今，他仍堅持天麻食補。
一些大方人告訴我，他們會在食材中加入天麻，切片煮火鍋、熬肉湯都屬絕佳搭配，或者打成粉末沖開水喝，非常方便。大方縣文化館前館長黃炯說，“很多人講貴州天麻離開貴州使用更有效果，為什么？因為貴州水硬，用這種水煮天麻，時間短藥性出不來，時間長了藥性都散掉了。”
貴州天麻遠銷各地，種植戶的生活也發(fā)生著改變，這在王萬軍家很能體現(xiàn)。
16年前，年輕的王萬軍和很多農(nóng)民工一樣外出闖蕩，從江蘇的蘇州、杭州，到上海、福建……中國沿海一帶城市幾乎都去過，他敲過山石，打過沙，還練過攤，在貴陽擺地攤時認識了妻子楊麗瓊。
“離家時間太長了，想回來了”，2007年受金融危機影響，很多工作都掙不了錢，游子決定回鄉(xiāng)，但這個決定卻遭到了妻子的反對，楊麗瓊是貴陽人，認為在省會發(fā)展會更好。誰也說服不了誰，于是他們離婚了，王萬軍獨自帶著孩子回到了云峰村，不過最終楊麗瓊還是舍不得家庭，沒多久也跟來了。
王萬軍起先在家鄉(xiāng)養(yǎng)牛，后來參加了返鄉(xiāng)農(nóng)民工自主創(chuàng)業(yè)培訓，2009年開始種天麻，當時只投了1畝多地，到了2013年規(guī)模已經(jīng)擴張了幾百倍。
“兒子已經(jīng)13歲了，在大方縣城中學讀初二，給他在縣城租了個房子，等我家里忙完了平時會去那邊照顧下。”楊麗瓊和我們閑聊。
現(xiàn)在，她更喜歡住在山里，空氣好，每天早上都要跑一圈；食物好，自家種地，不施化肥。“這里不復雜，想穿啥就穿啥，沒人笑話。城里商品多，但錢揣不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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